月上柳梢,花影侵衣,汴京城入了夜。
观文殿学士吕夷简,换去官服,乘一顶寻常小轿,去往汴京城最热闹的花街柳巷红袖里。吕夷简出身书香世家,历官已经两朝。其叔父是前朝司空吕蒙正,他少年及第意气风发,多年来为官也勤谨清正,受到仁宗皇帝的倚重,也颇得刘太后的赏识。他四十余岁的年纪,身形高挑清瘦,面孔白净削秀,两撇修得极整齐讲究的胡须更添了几分斯文之气。他穿了一身绛紫色团花软缎袍,手里把玩着一颗盈碧欲滴的翠玉扳指,头山带着镶了玉环的网纱,神情倦倦地靠在车上。这一身慵懒富贵的气息,很像是个闲散的世家子弟,而非世代簪缨日理万机的朝廷重臣。
避人耳目一般的,吕夷简的小轿到了红袖里便直接行到了了良月斋的后门,吕夷简下得轿来,便径直穿过天井上了二楼。
“吕大人来了,我家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。”见得吕夷简来,一个身着绿衫,头梳双环,年约十四五的小丫鬟便迎上来引他进了一间房间。这房间虽不大,却布置得极用心,粉晶珠帘泠泠地想着,箜篌上雕漆凤凰栩栩如生,碧璃炉中鳄梨香清甜扑鼻,
“吕大人先坐坐,我家小姐去更衣了,这就来。”那绿衫少女奉上一盏香茗后,便出去了。
这茶盏烧作枯荷状,底料是钧白瓷,茶汤清澈见底,碧色冽冽,吕夷简摇着头笑了笑,并不去饮。
“怎么,吕大人,今日的茶不合心意?”说话的是个绝色妙人,娇声呖呖醉骨如酥,吕夷简循声望去,只见这女郎正从一扇半月形的雕花木门里走进屋来。她将头发斜挽在右耳边,髻底垂下一条长长的分肖,盈盈一笑,露出一对梨涡,左眼下一颗米粒大的红痣如清泪欲坠。
“梨娘,你来了。”吕夷简招呼道,原来这女子便是良月斋的头牌白梨娘,也是吕夷简的红颜知己。
“瞧大人的样子,好像是很不高兴呢。”梨娘坐到吕夷简的身旁,柔声说道。
“今日,我在朝上碰了皇上好大一颗钉子,自然是有些不得意了。”吕夷简闷闷地说道。
“哦,因为什么事呢?”梨娘低下头去剥柑橘,不动声色地问着。吕夷简便将朝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与梨娘听。
“就为这个啊,大人也莫怪。这男女之情不是国家大事,看似简单却极为复杂。皇上心底的情,大人们又怎能看得清呢。”梨娘依旧是温柔地笑着,将一瓣剥好的柑橘递到吕夷简的嘴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