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四)退休畅想曲
“是不敢想象!猪猪,侬比我恰额苦多得多,都不敢想,那我就更不敢想象了!”
“嗨,扯半天,聪妞我咋还是不太清楚,你们,哦,说准确点吧,是他们,他们到底为啥要走?而且,他们的走,和你的第一个倾魂有啥关系?”
“伊拉,为啥要走?一句话,苦和累,干农活的苦和累!伊拉想要自噶和自噶额儿女不要再受面朝黄土背朝天额苦,而已!天天在大田里甩坎土曼推独轮车,太苦了!
阿拉兵团额土地,比起口里额农村多太多!而人呢,又太少!就讲阿拉连队哇,那些麦子地稻子地包谷地棉花地,平均到每个职工头上,一人得管一百多亩呢!
听说,侬屋里厢生产队,一人才八九分地,黑非洲伊屋里厢生产队每人也不到一亩地。格些年,虽然,基本上播种有播种机,收割有康拜因,可锄草、放水、平地格些田间管理,还得人工!特别是劳累只比挖大渠好点的捡棉花,还是全人工!
一句话,连队里劳动额农工们,太苦了!比起在上海纺织厂里当工人,太苦了!”她由衷感慨,“我,不能因为自噶只在大田里劳动过三年,就忘了抡坎土曼推独轮车拾棉花额苦!”
屋里,一时沉默起来。
“空,空空——”,隔壁传来睡梦中孩子的几声咳嗽。
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啊,眉眉,这17年你如果是一直在大田里抡坎土曼,这次,会不会走?”他想了想,在黑暗里低声笑道,“我还是问得更深入彻底一点吧!如果,你的前17年一直在大田里抡坎土曼,后面的余生也一直在大田里抡坎土曼,直到退休!眉眉你,这次,会不会走?”
“猪头三,我讲多少遍了?!再强调一次,格世界上,没有如果!只有实实在在额现实、现在!格世界上,有的人适合修理地球,有的人适合坐办公室。抡坎土曼、教书,哈马斯是劳动。我,只不过更适合教书,罢了。”她开始有些不耐烦,不过,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。
“唉,没办法,怪你的猪头三学生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!”
“哈,还有点自知之明!老师对于不耻下问额沃桑子,是不讨厌额!”她拍拍他的脸,轻笑道,“如果,我这次也彻底回了上海,能不能在上海当上老师?还真不好说!上海,那是人才济济!”
“那,眉眉你留在这里,是不是贪恋秋天的甜瓜葡萄啊?”
“甜瓜葡萄再甜再好吃,你看,拽得住那些返沪人的脚步吗?!”
“哈哈,这么说来,你对三棵树,对塔里木,对XJ,是真的爱了?”
“不然,你以为呢?”
“到啥,程度了?”
“当然是,最深的爱——倾魂!”
“眉眉你说,你对三棵树、塔里木、XJ倾魂!那么,比对上海,又咋样?”
“上海,是阿拉家乡故乡,是中国最大的城市!我为自噶出生并在那里生活了十八年而感到骄傲自豪!我喜欢上海的高楼大厦,也喜欢江轮穿梭的黄浦江,一句话,我笃定是爱上海的!
可是,我要说,我更爱塔里木!
猪头三侬勿要笑,侬以为我在讲假话?!没格必要!在自家,在被窝里厢,讲假话,实在没必要!
到目前,我在上海18年,在塔里木17年,上海是故乡,塔里木是第二故乡。
可是,我最美的青春,最旺的精力,最美好的年华,可以格么讲,我人生的黄金时代,是在塔里木绽放的!
我哪能想象,有一天,我再也看不到灿若紫霞的红柳花?看不到金灿灿的沙枣花?看不到粉红小吊钟似的野麻花?看不到金色巨伞似的老胡杨?看不到燃烧大半个天空红彤彤大火似的晚霞?看不到人间小河一样的天上暮云?看不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那红藤挂树的奇景?闻不到浓浓甜醉的沙枣花香?听不到东方红拖拉机春天夜耕时轰隆隆的声音?听不到咕咕关关,听不到布谷鸟的叫声?!
我想,那时,我会疯的!我会想念塔里木想得发疯的!”她的眼里闪着泪光。
“眉眉,我何其有幸!遇到你,爱上你,娶了你,和你相守一辈子!”他低头轻吻着她散乱的发丝。
“不过,我也梦想过,傻蛋,等咱俩退休了,阿拉就塔里木——上海,上海——塔里木,两头跑!阿拉在上海租一个小房子,每年十一月到三月底,塔里木最冷,看不到一丝绿时,阿拉在上海舒舒服服过冬!等塔里木四月春暖花开了,阿拉再回来,一直呆到瓜果飘香的金秋十月,再回到上海额小房子里厢!那,多美呀!